从“黄老学”到“黄老道”:关于其中一些问题的再讨论
From Huang-Lao School to Huang-Lao Daoism: a Re-discussion on Some Issues in This Process
作者:郭武;
Author:
收稿日期: 年卷(期)页码:2020,231(06):-71-78
期刊名称:四川大学学报(哲学社会科学版)
Journal Name:Journal of Sichuan University (Social Science Edition)
关键字:黄老学;黄老道;方士;早期道教
Key words:
基金项目: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后期资助项目“新释稀见道教词语汇纂”(18FZJ005)
中文摘要
"黄老道"一般被认为是道教的前身,作为"黄老道"渊源的"黄老学"不仅是一种"言",同时更是一种"术"。黄老学的重心由"治国"转向"治身",并在东汉发展成为"黄老道",既有外部环境的影响,更是其自身发展的逻辑需要;在此过程中,推动"黄老学"向"黄老道"发展的方士,并非仅属"方仙道"一系人物,还应包括"方技"与"数术"两类人士。此外,"黄老道"在东汉时期已经具有宗教性质,其间佛教的传入曾产生了很大刺激,东汉统治者也起过重要作用。
参考文献
① 不过,秦汉以后典籍中有“黄老学”一词,其意却指通常所谓“道教”。如范埛、林禹《吴越备史》卷四(《钦定四库全书》影印本,北京:中国书店,2018年,第273页)载吴越国王后“颇尚黄老学,居常被道士服”;参见《洞霄图志》卷五(《钦定四库全书》影印本,第161页)则载李洞神“自幼不茹荤酒,嗜黄老学,七岁入洞霄受度,刻意道法,戒行严洁”。
② 《史记·曹相国世家》,北京:中华书局,1959年,第2029页。
③ 《史记·儒林列传》,第3177、3123页。
④ 《史记·外戚世家》,第1975页。此外,《史记》《汉书》关于“黄老术”的记载还有很多,如《史记·陈丞相世家》载陈平“本好黄帝老子之术”,《史记·田叔列传》载田叔“学黄老术于乐巨(臣)公”,《汉书·楚元王传》载刘德“少修黄老术”,等等。
⑤ 《史记·乐毅列传》,第2436页。
⑥ 《后汉书·循吏列传》,北京:中华书局,1965年,第2470页。
⑦ 《后汉书·皇甫嵩朱儁列传》,第2299页。
(1)《后汉书·刘焉袁术吕布列传》注,第2436页。
(2)徐干撰、孙启治解诂:《中论解诂·亡国》,北京:中华书局,2014年,第341页。明陈士元撰《孟子杂记》引《中论》此言时“宣王”作“桓公”,但后又有按语曰:“孟子齐宣王时人,徐称‘桓公’,误。”明董说撰《七国考》引《郡国志》云:“齐桓公宫城西门外有讲堂,齐宣王立此学也,故称为稷下学,即稷山馆也。”王云五编:《丛书集成初编》,北京:中华书局,1985年,第500册第51页、第77册第221页。
(3)《史记·田敬仲完世家》,第1895页。
(4)《史记·孟子荀卿列传》,第2346-2347页。
(5)《淮南子·修务训》,长沙:岳麓书社,2015年,第 209页。
(6)详请参阅郭沫若:《稷下黄老学派的批判》,郭沫若:《十批判书》,北京:中国华侨出版社,2008年;刘蔚华、苗润田:《黄老思想源流》,《文史哲》1986年第1期;王明:《道教通论·序——兼论黄帝在中国民族文化史上的地位和作用》,牟钟鉴等:《道教通论——兼论道家学说》,济南:齐鲁书社,1991年。此外,蒙文通先生则通过详考稷下诸子的学说及相关典籍,认为“黄老学”乃是由稷下各派学者相互融合、渐趋接近而自然形成的,并非“由一个道家杂取各家学说而后形成的”,同时指出:“司马谈说的道家,显然是杂家,这就是黄老。它和庄周一流的道家是不同的。司马谈说的道家,和刘班九流所谓的道家,内容也是有区别的。司马谈说道家‘以虚无为本,以因循为用,无成势,无常形,有法无法,因时为业,有度无度,因物与合’。可知‘虚无为本’是南北道之所同,故同称道家。而‘因循为用’则是北方道家所独有之精义。可以说黄老之精华即在此,其最后起而能压倒百家亦在此。”参见蒙文通:《略论黄老学》,《先秦诸子与理学》,桂林: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,2006年,第192页。
(7)《史记·太史公自序》,第3289、3292页。
(8)详请参阅张增田:《〈黄老帛书〉研究综述》,《安徽大学学报》2001年第4期,第111-118页。
(9)白奚:《论先秦黄老学对百家之学的整合》,《文史哲》2005年第5期,第35-39页。
(10)刘蔚华、苗润田:《黄老思想源流》,《文史哲》1986年第1期,第24-33页。
(11)余明光:《黄老思想初探——读长沙马王堆汉墓三号出土的古佚书〈黄帝四经〉》,《湘潭大学学报》1985年第1期,第24-33页。
(12)详请参阅景红:《80年代中期以来黄老学研究综述》,《管子学刊》1998年第3期,第3-5页。
(13)陈鼓应:《关于先秦黄老学的研究》,丁原明:《黄老学论纲》,济南:山东大学出版社,1997年,第2页。
(14)按:道教的信仰主旨实不如传统学界所认为的那样,纯粹是追求自我得救的“长生成仙”,而是还有与“度己”同样重要的“度人”,亦即强调救助他人、服务社会。详请参阅郭武:《“度人”与“度己”:关于当代道教发展的一点思考》,《世界宗教文化》2017年第6期,第86-91页。又,元代马端临《文献通考·经籍考》云:“道家之术,杂而多端,先儒之论备矣。盖清浄一说也,炼养一说也,服食又一说也,符箓又一说也,经典科教又一说也。”参见马端临:《文献通考》,北京:中华书局,1986年,第1810页。由此可见道教内容之庞杂,并非修炼求仙之一端。
(15)关于道家之学,《汉书·艺文志》(北京:中华书局,1962年,第1732页)曾言:“道家者流,盖出于史官,历记成败存亡祸福古今之道,然后知秉要执本,清虚以自守,卑弱以自持,此君人南面之术也。”
(16)《汉书·董仲舒传》,第2503页。
(17)《汉书·儒林传》,第3593页。
(18)《汉书·董仲舒传》(第2523页)载董仲舒曾向汉武帝上对策曰:“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、孔子之术者,皆绝其道,勿使并进。邪辟之说灭息,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,民知所从矣。”
(19)《汉书·武帝纪》,第212页。
(20)《汉书·淮南衡山济北王传》,第2145页。详请参阅孙以楷主编:《道家与中国哲学·汉代卷》第一章第四节《〈淮南子〉——黄老道学的集大成》,北京:人民出版社,2004年,第89页。
(21)见《后汉书》之《光武纪》《樊宏传》《任光传》《淳于恭传》《樊晔传》《梁鸿传》,北京:中华书局,1965年,第85、1125、753、1301、2492、2768页。
(22)详请参阅许抗生:《略说黄老学派的产生和演变》,《文史哲》1979年第3期;吴光:《论黄老学派的形成与发展》,《杭州大学学报》1984年第4期;丁怀轸:《秦汉时期道家思想的演变》,《江淮论坛》1992年第1期;余明光、谭建辉:《黄老学术向黄老道教之转变》,《湘潭大学学报》1995年第5期;姚圣良:《黄帝传说的发展演变与黄老学的阶段性特点》,《青海社会科学》,2008年第4期。此外,一些有关“黄老学”的通论性著作亦曾谈及此点,兹不赘列。
(23)王卡点校:《老子道德经河上公章句》,北京:中华书局,1993年,第1页。
(24)详请参阅卿希泰主编:《中国道教史》第一卷第一章第三节《方仙道的活动与秦皇、汉武的神仙迷信》,成都:四川人民出版社,1996年,第68-73页。
(25)《史记·封禅书》,第1368-1369页。
(26)蒙文通:《晚周仙道分三派考》,原载《图书季刊》第8期(1948年),又见蒙文通:《先秦诸子与理学》,第133页。
(27)卿希泰主编:《中国道教史》第一卷,第73页。
(28)李刚:《论黄老道》,《宗教学研究》1984年第S1期,第15-25页。
(29)郑杰文:《方仙道的产生和发展》,《中国道教》1990年第4期;梁宗华:《方士与黄老道论略》,《民俗研究》1995年第4期;张世响:《燕齐方仙道与道教的出现》,《齐鲁学刊》2004年第4期。
(30)关于“数术”及其所含天文、历谱、五行、蓍龟、杂占、形法诸家,《汉书·艺文志》(第1765-1775页)曾有说明曰:“数术者,皆明堂羲和史卜之职也。”又曰:“天文者,序二十八宿,步五星日月,以纪吉凶之象,圣王所以参政也”;“历谱者,序四时之位,正分至之节,会日月五星之辰,以考寒暑杀生之实,……凶阨之患,吉隆之喜,其术皆出焉”;“蓍龟者,圣人之所用也”;“杂占者,纪百事之象,候善恶之征”;“五行者,五常之形气也,……皆出于律历之数而分为一者也”;“形法者,大举九州之势以立城郭室舍形,人及六畜骨法之度数、器物之形容以求其声气贵贱吉凶。犹律有长短,而各征其声,非有鬼神,数自然也”。
(31)关于“方技”及其所含医经、经方、房中、神仙诸家,《汉书·艺文志》(第1776-1780页)曾有说明曰:“方技者,皆生生之具,王官之一守也。太古有岐伯、俞拊,中世有扁鹊、秦和。盖论病以及国,原诊以知政。”又曰:“医经者,原人血脉经落(络)骨髓阴阳表里,以起百病之本,死生之分,而用度箴石汤火所施,调百药齐和之所宜。至齐之德,犹慈石取铁,以物相使”;“经方者,本草石之寒温,量疾病之浅深,假药味之滋,因气感之宜,辩五苦六辛,致水火之齐,以通闭解结,反之于平”;“房中者,情性之极,至道之际,是以圣王制外乐以禁内情,而为之节文”;“神仙者,所以保性命之真,而游求于其外者也。聊以荡意平心,同死生之域,而无怵惕于胸中。然而或者专以为务,则诞欺怪迂之文弥以益多,非圣王之所以教也”。
(32)《汉书·艺文志》,第1780页。
(33)如《汉书·艺文志》(第1734页)言:“阴阳家者流,盖出于羲和之官,敬顺昊天,历象日月星辰,敬授民时,此其所长也。及拘者为之,则牵于禁忌,泥于小数,舍人事而任鬼神。”
(34)有关驺衍及其阴阳五行学说,详请参阅阎静:《〈史记〉所记邹衍学说的渊源和流变》,《古籍整理研究学刊》2009年第1期,第79-82页。
(35)《汉书·王贡两龚鲍传》,第3056页。
(36)《后汉书·襄楷传》,第1084页。
(37)刘咸炘著《道教征略》言:“道教之远源,古之巫、医、阴阳家、道家也。”其所谓“医”与“阴阳家”,即属“方技”和“数术”之类。此外,卿希泰主编《中国道教史》第一卷第四节《崇尚黄老的社会思潮与黄老道》(第81页)言:战国秦汉时期黄老学曾分衍为“与刑名法术结合的道德法术家”“与阴阳五行结合的阴阳数术家”“与养生之术结合的神仙方技家”三支。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推动“黄老学”向“黄老道”发展的方士并非仅属擅长养生仙术的“方仙道”一系。
(38)卿希泰主编:《中国道教史》第一卷,第91、99页。
(39)详请参阅李刚:《论黄老道》,《宗教学研究》1984年第S1期,第15-25页。按:李刚将黄老道视为宗教的说法值得肯定,但其“古代巫教—方仙道—黄老道—道教”的简单直线发展观点却需要商榷。
(40)事实上,道教的形成并不如佛教、基督教、伊斯兰教等宗教一样,即不是由某一位作为教祖的人物刻意创立,然后枝分叶蔓地衍化出各种支系。道教的形成,乃是因相关思想观念、行为方式等曾在古代中国长期存在,并在中国各地广泛流行,至汉代由于佛教传入的刺激,而出现了很多观念相近、行为相似的宗教团体,之后这些团体在两晋南北朝时期经过整合,方被作为一个整体而冠以“道教”之名。考察汉魏及之前的历史文献,并无专指本文拟讨论的推崇道家学说之宗教团体的“道教”一词。汉魏及之前所谓“道教”,多泛指某种(尤其是儒家)道理或教化,如《史记·孔子世家》记齐景公责晏子曰:“鲁以君子之道辅其君,而子独以夷狄之道教寡人。”《三国志·魏志》载高柔上疏曰:“道之渊薮,六艺所宗,宜随学行优劣,待以不次之位,敦崇道教,以劝学者,于化为弘。”《三国志·吴志》又载陆逊上疏曰:“昔汉高受命,招延英异,光武中兴,群俊毕至,苟可以熙隆道教者,未必远近。”汉魏文献对于本文所讨论的“道教”,多具体地称之为“太平道”“五斗米道”或“善道”“鬼道”等,如《后汉书·刘焉传》注引《典略》曰:“初,熹平中,妖贼大起,三辅有骆曜。光和中,东方有张角,汉中有张修。骆曜教民缅匿法,角为太平道,修为五斗米道。”《后汉书·皇甫嵩传》载张角“以善道教化天下”,《三国志·张鲁传》 又载张鲁“以鬼道教民”。道教经典则称所谓“五斗米道”为“正一盟威之道”(简称“正一道”),如南朝《陆先生道门科略》言太上老君“授天师(张道陵)正一盟威之道”。两晋南北朝时期,“道教”一词既可指儒家的学说,也可指佛教的义理,又可指道教的教化,如《晋书·王导传》言:“故有虞舞干戚而化三苗,鲁僖作泮宫而服淮夷,桓文之霸,皆先教而后战。今若聿遵前典,兴复道教,择朝之子弟并入于学,选明博修礼之士而为之师,化成俗定,莫尚于斯!”《魏书·释老志》则载北魏高宗诏曰:“今制诸州郡县,于众居之所,各听建佛图一区,……皆足以化恶就善,播扬道教也。”又载太上老君谓寇谦之曰:“宣吾新科,清整道教,除去三张伪法,租米钱税及男女合气之术。”不过,南北朝时期“道教”一词也逐渐被用来专指道家之教,如《南齐书·顾欢传》载《夷夏论》有“佛教文而博,道教质而精”“(顾)欢虽同二法,而意党道教”“道教执本以领末,佛教救末以存本”等语,《周书·高祖武皇纪》又载北周武帝曾集群臣辨三教先后,“以儒教为先,道教为次,佛教为后”。而“道教”之作为一个整体出现,实际上也正是在葛洪、陆修静、寇谦之等道士从事“整合”工作的两晋南北朝时期,详待另文讨论。
(41)详请参阅卿希泰主编:《中国道教史》第一卷,第19-58页。
(42)《续后汉书》卷八十三,《丛书集成初编》本,第3751册,第1231页下。
(43)《后汉书·楚王英传》注,第1429页。
(44)《论衡》卷七《道虚》,《丛书集成初编》本,第589册,第78页下。
(45)边韶:《老子铭》,《隶释》卷三,北京:中华书局,1985年,第36页。
(46)王阜:《老子圣母碑》,《太平御览》卷一,涵芬楼影印宋本,北京:中华书局,1960年,第2页。
(47)如《后汉书·祭祀志》(第3188页)载:“桓帝即位十八年,好神仙事。延熹八年初,使中常侍之陈国苦县祠老子。九年,亲祠老子于濯龙。”
(48)《后汉书·楚王英传》,第1428页。
(49)《魏书·释老志》,北京:中华书局,1974年,第3028页。
(50)《后汉书·襄楷传》,第1083页。
(51)《后汉书·桓帝纪》,第317页。
(52)《后汉书·循吏列传》,第2470页。
(53)《后汉书·桓帝纪》,第314页。
(54)《后汉书·杜栾刘李刘谢列传》,第1841页。
(55)《书叙指南》卷十九,影印文渊阁《四库全书》本,台北:台湾商务印书馆,1983年,第920册,第587页上。
(56)《东坡全集》卷二十六,影印摛藻堂《四库全书荟要》本,台北:世界书局,1988年,第31册,第399页上。
下一条:黄老易学与道教关系研究的肇基——以汤用彤陈寅恪论历数为中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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